冷酷仙境

*《洛奇》枪稿

作者：仆竹

　　几天前我得到了网络游戏《洛奇》的韩服体验帐号。本来我对韩国话一窍不通，单机游戏还非汉化的不玩呢，更何况是需要打字交流的网络游戏。只是几个月以来我一直处于失恋的阴影中不能自拔，对于游戏我处于有胜于无的状态。我是这么想的，不就是韩国话么？猜着来呗，怎么也得比女人的心眼儿好懂吧。
　　女朋友提出分手后，我很长时间都不能让自己心理平衡。我觉得我付出了一切我可以付出的，多到连她都感到心虚，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对我太不公平的时候，我还装作大方的样子说没有没有你想多了。结果反倒成了她的理所当然，成了她吃亏上当的证据。
　　在她刚开始拿着分手大哭大闹的时候，我还略带窃喜的想，你丫闹吧，真分了看谁后悔。可是在她义无反顾的从我生活里消失之后，在她拒绝了我一次比一次更加露骨的试探和讨好之后，我开始心慌了。我怀疑自己真的是像她描述的那样又丑又笨还不体贴，这世上不可能再有第二个女人像她那样纯粹出于人道主义的奉献精神冒天下之大不韪屈尊临幸于我。
　　我开始不自觉的在网上不停的找各种各样的女网友聊天。我对敷衍了事的贫嘴毫无兴趣，每见一个人我就迫不及待的把自己过去的一切经历和现在生活的一切细节一股脑的说给对方听，我完全不顾感情发展的规律，一心想尽快让新的女孩喜欢上我，以证明自己在异性眼中还有那么一点价值。
　　结果当然是失败。和一个人相爱，需要从认识开始，一点一点的相互了解，互相试探爱好、品性、生活环境、细节、朋友、亲戚、爱人，这需要惊人的精力和无比的勇气。等我发现自己已经把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献给了一个女孩子之后，剩下的已经给谁都不够了。
　　好在还有游戏，做一件可以全神贯注的事情总比欲火焚身的胡思乱想强。我抱着满腔悲愤投入到《洛奇》的世界里。虽然全是韩文，但是有中文的介绍和攻略，玩起来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和游戏里的其他玩家交流，每个人头上都是乱七八糟的一堆字符，鬼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意思。
　　以前我以为，假如把我空投到一个所有人都和我语言不通的世界，我一定会郁闷的生存不下去。在韩服的《洛奇》里，我不但生存下去了，还活得很舒心很滋润。这不同于单机游戏。在单机游戏里虽然没有活生生的玩家，但是有活生生的NPC，只有在他们不厌其烦的对话里把他们当作了真人，我们才可以安心的畅游于虚拟世界。而在韩服《洛奇》里，我只知道杀怪练技能，无论是NPC还是其他玩家，他们扮演的角色，他们的心情，他们对我的期望与态度我一概不知。但是他们仍然在我周围自由的活动着。
　　虽然看上去，我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杀狐狸割羊毛的时候我可以跑过去把狐狸抢走把绵羊赶跑，然后看着他们一边跟着我屁股后面跑一边打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话。在逻辑上我确实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了影响，但是对于我来说，如果我完全感觉不到他们对我的反应，那么这和他们没有反应有什么区别？——除了那些能用想象力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字符想成脏话的人。而刚好，我不是一个爱想像的人，否则守着宽带去下A片，我现在不知道要比几个月前只拥有一个女人的我幸福多少倍，又何必跨山过海千里迢迢的去给韩国人民添麻烦。
　　我得到的结论是，原来语言是这么无所谓的东西。语言相通与否，对我的生活状态完全没有影响。是的，我在现实中和一大群也在说中国话的人生活在一起。我想我如果骂他们一句的话他们肯定都会明白我的意思，会对我产生愤怒或者厌烦。但当我在说别的一些什么，一些我最想找别人诉说的东西的时候，他们的反应会不会像我看到乱七八糟的韩文一样莫名其妙？会不会从远远的网络那边打过来一个笑脸敷衍一下表示看懂了，实际上在专心致志和另一个不相干的帅哥聊着不疼不痒一分钟后就扔到脑边的屁话？如果我能保持冷静并有足够勇气面对现实的话，我必须承认一个事实：除了朝夕相处的亲人和那个弃我如草芥的糟糠女友之外，我在这个世界中，在我融入新的生活轨道平稳运行许多年以前，我必须安心做一个局外人。
　　以前女朋友迷村上春树的时候，我假模假式的给她解释，把从论坛上抄得那点什么工业社会人性异化全安在冷酷仙境的上面，得意洋洋且仿佛这一切和自己无关。未出校门和同学们把盏言欢的时候，我自信真情实意配上小心谨慎，在冷酷世界中就算不能让别人给我取暖，也可以把自己身上的脂肪取出来点把火。我错在，没有一个人会明知道环境不爽还不去想办法改变，冷酷仙境之所以称作冷酷仙境，就是因为当它降临的时候，每个人都只能束手无策。无数个比我更聪明，更自以为是的人已经用自己冰冷的身躯证明了，自欺欺人的傻子或者是冷酷仙境的臣民，这二者之外我们别无选择。
　　明白了这个道理，我仍然不停的加着网友，但是不再抱任何希望。我也仍然玩着《洛奇》，但是面对着满屏幕奇怪的文字不再感到陌生，只感到距离带来的安全感。不过我想，等《洛奇》汉化了以后，我不会再在韩服里纠缠，随便是韩文也好汉字也好，哪里都是我的冷酷仙境，哪里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