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者无敌

作者：仆竹

　　在游戏里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衣着华丽的商人满面愁容，对着远道而来的冒险者苦苦哀求：“地下城里的大魔王时刻威胁着我们的安危，伟大的勇士你快点冒着生命危险解救我们吧！”勇士怜惜的看着那些无助的平民，拍拍胸口说，包在我身上了！商人满脸笑容，一边赞美勇士的无私一边伸出手来：“红瓶一千，蓝瓶八百，顺便出售极品项链，修理装备请到隔壁。”
　　我们无法考证是不是每个在这时刻的勇士们都有一刀砍倒商人的冲动。但是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就算勇士多么痛恨眼前这个精明的投机者，但是在商人面前，勇士手中的武器却总是被一种不知名的强大力量压抑着抬不起来。我们也无法知道，是不是每个勇士慢慢都会开始怀疑，在这个随时都要受到外界怪物威胁，朝不保夕必须要求助外人保护的小镇子里，为什么商人们会拥有比我手中还要高级的武器，为什么他们有永远使不完的金币？我们可以确认的是，不管心存什么样的疑虑，最终勇士们还会乖乖的把自己在地下城中用搏杀换来的财宝，和商人们做着永远吃亏的买卖。也许每一个人都会有这样的怀疑：不知道游戏中最大的坏人到底是躲在地下城永远不向外主动进攻的大魔王，还是眼前这个笑眯眯的请你拔剑援助的商人。
　　我们首先来探讨一下，一个纯粹的商人在游戏中究竟是怎么盈利的。那些出售药水和卷轴的商人们不包括在内，虽然他们也有借着垄断的机会坐地起价的嫌疑，但是起码有自己的货源，向勇士们提供的都是可消耗品。铁匠中给勇士修理装备的部分也不算，这可以当作一种服务。我们这里只讨论一个纯粹的武器商人，他那么多源源不断的钱和物品都是从哪里来的，又是靠什么获得巨大利润的。
　　几年前我在《电脑商情报》上看过一组纪念《暗黑破坏神》的文章。这组文章出自同一个人之手，写得妙趣横生，我当年非常喜欢。在关于商人这部分时，那名作者通过分析商人的动机以及追查货物来源，推测游戏里的商人其实是和暗黑破坏神暗通，勇士从地下城辛辛苦苦打出的物品都通过商人原封不动的送还给了大菠萝。从而解释了商人和地下城两者的物资问题。这个推断在过程上没有问题，但是在当事人的动机上却有个大毛病：在作者所述的整个过程中，商人和暗黑破坏神是一个闭合的系统。除了让勇士在地下城里杀怪踢桶喝药水，临走的时候还带了不少价值连城的纪念品以外，商人和暗黑破坏神俩人什么也没挣着。他们的经营系统的确可以成立，但是折腾了半天图的是什么啊？
　　究竟为什么商人一不生产二没技术，却可以在游戏中左右逢源呢，这是我的解释：商人和大魔王的关系肯定不是互相私通，而是食物链最上端和最底层的关系。首先勇士辛苦搏杀，从大魔王那里抢来了大量的物品，他把没用的东西送到商人那，用低于售出价很多的价格卖出去。当勇士觉得自己需要商人手中的某种物品的时候，他又用从商人那里换来的现金，以非常高的价格再买来。在这一买一卖中，大魔王从始至终都是被抢劫剥削的对象，而商人则获得了大量的金钱和物品。那么商人在这过程中干什么了呢？他什么也没干！他能挣钱只是因为他做到了两件事：囤积和垄断。因为同时囤积了大量的金钱和物品，商人就可以在勇士需要钱或者物品的时候，总能及时拿出人家需要的东西。因为垄断，商人就可以随便坐地起价，把这个救人家急换来的利益发挥到最大。
　　囤积和垄断是经商最常见的一套本领，正因为有这两招，商人虽然不事生产却可以大富大贵。也正是因为商人不事生产哄抬物价，因此在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封建社会里，很多政治家都奉行重农抑商的政策。战国时期秦国信奉的法家就提出来商业为“末”，在国家的政策倾向中重要性排在最低的位置。这一政策后来一直延续下去，出现了很多对商人的歧视性政策。高祖就曾有商人不许穿丝织的衣服、不许为官的规定。然而到了今天，就和解放处于前社会最底层的演员如今却成了春风最得意的偶像一样，商人们的地位早已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现在的孩子再谈到理想，估计没几个再想当科学家的，差不多都是梦想作吃海鲜搂小蜜的豪商。这一现象也清清楚楚在游戏中反映了出来。
　　一般人都认为商人是弱不禁风的，他们大腹便便的站在城市中，从来没见过手中拿过什么武器。假如没有勇士们的保护，转瞬之间就会被潮水般涌来的怪物碾为齑粉。然而持这种论调的人忘了一个事实：在90%的时间里，勇士都是只身一人在城市外对抗着数倍于己的怪物大军。这时候大魔王随便派个什么侦察连就能把勇士老家连窝端了。可是在游戏里面从来都只有勇士被怪物们追的满街跑，一次一次扑倒在地上。有谁听说过商人被怪物杀死的？别说碰了，在商人方圆几十米，有谁见到过怪物了？当战士披着一身残破的盔甲，用尽了全部药水，只剩下了一丝鲜血，在一群恐怖的怪物追杀下侥幸逃回了商人身边的时候，他不禁长出了一口气：“这下终于安全了。”你说，这到底是谁在保护谁啊？
　　一场旷日的人魔大战结束以后，要么是大魔王被勇士挥剑斩于宝座下，要么就是伤痕累累的勇士被扔在了地下城的某个角落里，把游戏直接删档了事。在魔王和勇士你死我活的争斗中，唯一没受到丝毫损害，还能挣个钵满盆盈的，只有那几个天天站在村落里的NPC。特别是其中两个叫作“铁匠”和“商人”的人，他们俩几乎出现在每一款游戏中，不断重复着那几句机械的台词，同时用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勇士和魔王你死我活的争斗。随着一切都尘埃落定，他们才冷笑一声，整整行囊趟过两者的鲜血，把挣来的珍宝金币背向下一个游戏。这商人哪是躲在城镇里不敢出来，根本就是对小孩打架不屑一顾，懒的出手啊。
　　不过还真有一些游戏不承认商人的尊贵地位。比如黑岛的《辐射》系列。玩过的人都知道，《辐射》系列，特别是《辐射2》可以称得上是美式角色扮演史上最伟大的里程碑。但是游戏制作组不仅在游戏中允许玩家随意攻击商人，甚至还能掠夺商人身上的物品。结果呢，黑岛创作得意商场失意。虽然他们能做出有史以来做好的游戏，但是却避免不了大量优秀主创人员被解雇，以至于在实质上不复存在的命运。连拥有他们的Interplay公司，现在都到了频临倒闭的边缘。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这是一个个人技术再突出，也无法和商业规律对抗的时代。
　　每个同时玩过《传奇》和《辐射》这两款游戏的玩家，心里对两者的评价一定都跟我一样，特别诧异质量高低如此悬殊的两款游戏，为什么一个能铸造了中国首富，另一个的版权却被游戏公司们卖来卖去。现在你们明白了吧，很简单，就是那个失败者得罪了商人，成功者以商人为荣呗。一般人印象中的暴发户都是什么样子的：有钱没文化、没事爱打架、毫无品位却总喜欢得意洋洋的炫耀、甚至在得势的时候还不放过任何一个欺负弱小的机会——你们瞧，这是不是特别像上面其中一款游戏里的情景？
　　正因为商人对于一款游戏前途的重要性，所以在游戏制造界早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在游戏中千万不要得罪商人，一定要保证他们能够在游戏中舒舒服服的挣到大钱。别以为我这是信口开河，要不你怎么解释在《魔兽世界》里攻击掌握对方阵营经济命脉的商人，不会受到己方的赞赏，反而要倒扣荣誉？
　　游戏人不仅在创作中尊敬商人，在现实中也是一样。游戏商要性感美女，那么就算是穿铠甲的女战士，开发组们也只能给她的下半身穿一条露着俩大腿的铁三角裤。就欠让那些设计人自己穿这裤子上一下战场，体验体验一边砍人一边大腿中间冒凉风到底是什么感觉。然而，现在正春风得意的游戏，正是那些露大腿的铁三角裤。人们关心的是三角裤下的大腿用了多少多边形，光影效果好不好，至于女战士们会不会在战场上着凉抽筋，这种无聊的问题谁又会去关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