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自由撰稿之路

作者：仆竹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我的生活很另类。在大学毕业以后，我没有找工作，直接选择在家里靠写稿子生活，到现在已经快三年了。
　　追究起我选择这种生活的根本原因，话非常多。简单说就是我强烈的希望自己的人生能变得更有意义，然后就顺其自然地追问人生的意义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活着这样的问题。经过一系列的过程，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是认为物质享受不值得追求，而学习（广义的）是人生中不言而喻有意义的事情。
　　这样我就在思想上有了不找工作的理由：无论任何工作都要占去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如果工作内容和学习无关的话，那么这样的工作就是在浪费生命，和自己的人生目标背道而驰。而学习这件事，人世间可学的东西千千万万，人的生命那么短暂，只能选择自己特别想学的东西，而不能抓过来什么就学什么。所以能符合自己人生目标的工作少之又少，也许只有去当自己喜欢的专业的大学老师，除此之外的选择就只有做自由职业者了。
　　然而，我猜想，大部分城里上学的孩子在上学的时候可能都有一个不需要上学就能实现的理想吧。明星也好，商人也好，像我这样的作家也好。除了本身的志向以外，我想“不用上学就能实现”也应该是一个重要的因素。因为我们此时就坐在教室里，就在做着不喜欢做的事，所以其他任何一切在想象中的，可以立刻摆脱现实苦恼的事情都觉得美好无比。一个坐在屋里的人可以下决心明天我去跑一千米去，一定能跑下来，这是因为此时奔跑的辛苦只存在于想象中，而不是肌肉里。不上班对我来说还有和其他人一样的优点诱惑着我：自由、不用被人管、不用社交、可以睡懒觉、可以偷懒。
　　我过着自己选择的自由职业的生活，但是当其他上学的人也处在是否要工作的十字路口，向我征求意见的时候，我却总说，应该先把学上完，应该先把学上完，跟我父母以前说我的话一模一样。这里面除了害怕担责任以外，还有一方面是我怀疑那些犹豫不决的人只不过是出于对工作的恐惧和对自由的向往，内心里过分夸大了自己工作的能力。把稍有成绩的业余爱好当作了能够自食其力的证明。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知道做自由职业将会有什么样的困难。
　　就我自己来说，我这几年生活，非常顺利，完全可以说非常幸福。我过着每天不用风吹日晒，不被人管，有很多时间自由自在的玩游戏，看电影，还能月收入数千的生活，被身边很多的朋友羡慕。但这中间有太多的偶然因素，没有别人可以参考的价值。首先，我有全世界最好的父母。他们对我极为宽容，他们对我的要求，也是我后来对女朋友的要求，仅仅是：第一不能危害健康，不能做有危险的事，然后不能犯罪，尽量不伤害别人，也就是不做坏事。除此之外只要让自己快乐就可以。对于其他事情他们给与我充分的尊重和自由。他们要求我工作只是为了我将来的生活着想，而没有别的什么出人头地，你要做“正经事”之类的原因。他们在担心的同时允许我选择自己的生活。当我获得了一定数量的稿费，他们又给我买了养老保险以后，现在连担心都没有了。此外，我还有一个一心对我好，对物质生活没有要求的女朋友。我见过很多好女孩，她们不会对自己的伴侣要这要那，但很多人的节俭是出自优秀的品德，而不是本身无欲无求。如果你是一个负责任的男孩子，虽然女孩嘴里不说，一样会给你带来心理压力。而我女朋友的物质欲望已经降到了非常低的程度，虽然还有，虽然仍旧让我有压力，但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低无可低了。
　　有这样的父母和这样的女朋友，是我人生极大的幸运。我不知道这样的幸运因何而来，因此觉得诚惶诚恐。就我所知，家庭是自由职业者最大的压力来源之一，我因为幸运暂时没有这些压力，但别人就不一定了。
　　此外，我生活的顺利还有一些具体原因。这么说可能有得罪同行的意思，不过我想大家细心观察都能得出类似的结论：游戏是个新兴行业，从业人员的平均年龄也比较低，直接说就是工作水平和其他行业相比，很多地方都要差很多。我一个学理科的学生，只不过是平时对文科比较有兴趣，看的课外书也绝对超不过一个正常的文科学生，但是很顺利地就进入了游戏撰稿人的行列。如果是放在其他行业里，我根本屁也不是。现在游戏界文笔拙劣的撰稿人仍然不少，才允许我能继续得意洋洋。但是游戏行业不会永远这样混乱下去，也不会永远有难度低，需求量又大的工作等着你。就我零星的了解，现在动漫行业的工作形式就比较严峻，很多从业者都必须参加劳动量很大的工作，自由工作者也非常辛苦。当然也有发财的例子，但是数量很少。
　　即便我有了这么多的运气，仍然要面对自由职业中的众多困难。首先，自由职业并不代表着自由自在，你仍旧需要工作，你要为了满足别人的需要干活，而不是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还能有人把钱送上来。你仍旧有领导，仍旧因为工作需要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除非你的收入能养得起一个经纪人。很幸运的是，游戏这个行业里年轻人比较多，在工作中我交到了很多好朋友。但是社交仍然是工作的一部分，人际关系虽然不复杂，也需要认真处理，如果你是一个想逃离现实社会的人，自由职业还是满足不了你。现在我作息和上班一样，别人上班我上班，一到工作时间就上网开QQ，即便是睡着了QQ响自己也要起来，直到下班时间才能完全自由。周末别人休息的时候还经常要工作，因为很多稿子都是周一交。好处也就在没工作的时候可以看看电影，洗个澡，躺一会而已。
　　另一个问题就是，自由职业需要强大的自制力。我选择自由职业，放弃了稳定的收入，放弃了未来的工作前途（过两年我想找工作了，人家说你三十好几了，你都干过什么啊，我说我在家写枪稿了——象话么），换来的是更多的时间。这些时间当然不能荒废，必须弥补自己在未来的损失，无论是学习还是干事业。然而实际上，虽然我一遍遍的反省自己，但是回想起这三年，或者说我这几十年的生活，在业余时间里荒废掉的时间足足占了70%，也许还要更多很多。如果你有一个稳定的职业，那么业余时间休息一下，没关系，没有大问题。但是对于一个不稳定的自由职业者，荒废时间简直就是犯罪。我是个自制力很差的人。我想，那些在临考试的时候一边捧着教科书玩游戏，一边觉得自己将来可以做自由职业者的人，恐怕也不具备能安排业余时间的能力。
　　还有就是经济压力。收入不稳定是自由职业者最大的问题。据我所知，我以前崇拜的那些作者，我现在熟悉的作者，统统都有自己的工作，有不少都和撰稿无关，还有不少根本就和游戏无关，只有我一个人才是拒绝工作的纯粹撰稿人。对于一般人来说，有一份稳定的收入非常重要，而让这个收入性价比令人满意的前提，就是有一个好文凭。文凭这个东西对于想要稳定工作的人来说简直是一本万利。——别人都走这条路，你以为他们是傻子呢？
　　如果要问我后不后悔上学，我绝不后悔，绝不后悔拿到了毕业证。大一的时候我高数补考，又幻想将来做自由职业者，觉得家里交一年一万的学费太心疼。反正这破书也念不下去了，不念了可好。家里的回答是，不管怎么样，把文凭拿了，其余的事情不干涉你。这才三年回去再想，家里的决定实在是太英明了。有了一个文凭我进可攻退可守，本科在腰间，文凭在胸前，我不努力可以混温饱我努力了可以混小康。我这才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后顾之忧的自由。
　　文凭是文凭，对于教育我还是有怨言的。如果要我说在学校里学到了什么今后有用的东西。对我来说，还真没有。如果我没有上学，除了性格上可能有不可预测的变化外，今天一样可以做这样的工作，掌握一样多的知识。当然这和大家上的学校以及自己的志向很有关系。我个人对教育的理解，老师教的，学生学的，应该是学习的方法，研究的思路，做学术的原则。老师其余的功能就是解答问题。而看书，学知识，做题，这都用不着老师手把手的教。在多媒体时代，坐在屋子里听老师单方面讲话远没有自学的效率更高。学校除了是获取文凭的工具之外，只是在我们的人生中占去了一段重要的时间。这段经历是独一无二的，并不是因为是在上学，而是因为这是我们自己的人生。对于人生来说，重要性最高的是文凭，其次就是恋爱、交朋友、自学，玩之类。
　　特别是恋爱，一定要在学校里完成。你可能因此承受更大的痛苦，也可能导致你没有获得幸福，但肯定能避免你终身的遗憾。
　　如果要我以一个在家呆了三年的人向还在学校里的朋友提出一些有用的建议的话，我想，做不做自由职业，怎么才能做好，这些都不重要，想通了基本问题其他的自然迎刃而解。我觉得最关键的，是要学会思考，学会正确的思考方法。简单的说就是要学会质疑、求证，学会实事求是。要积极提问题，要积极的思考人生中一切让你感到疑惑的东西，要学会从学习、讨论和思考中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并且反复质疑这些答案是否正确。当你思考的结果和现实不同的话，不要抱怨现实，而是想自己的思维到底哪里出了错误。这样的思考可能不会立刻改变你的生活，却可以改变你对生活的看法，在遇到选择的时候会有很大的帮助。另外更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生命有限，不要浪费时间。并且因此提出自己为什么要活着这样问题。想明白了这些，其他的事情就不需要别人告诉你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