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剑

作者：仆竹


　　萨斯今天特别的高兴——二十年没见的老朋友突然上门拜访。
　　给老友让进不太漏风的里屋，特意把油灯挑了挑，又额外添上两勺油。然后冲着外屋喊：“甭管有什么，拣好的多做几样，二十年没见啦！”
　　萨斯的胖太太正费劲的往背后伸手，想把那条油油腻腻的围裙系上。听见丈夫的喊声，她赶紧用自己认为听上去最贤惠的声音答应了：“哎！——”
　　若在平日里，她一定会极野蛮的回敬丈夫。她以为几十年来丈夫一直挣不着钱，自己跟他是吃了亏，没必要履行妻子的责任。也不知是听谁说现在大陆上魔物猖獗，铁匠是个又安全又挣钱的职业，让她满心欢喜的嫁了萨斯。谁知丈夫这么多年只打了些歪歪扭扭的锅碗瓢盆，偶尔做的几把短剑连只小哥布林都砍着费劲。有时甚至连买生铁的钱都接济不上。胖太太不知为此撒泼哭闹过多少回，可每次萨斯都蹲在地上干笑，说上几句“别着急咱总有办法”之类的废话——他知道自己无能，说话也带不了底气。
　　可是今天却有点不同，胖太太破天荒的主动下厨，还改了用贤惠型的声音说话。这大概全要怪萨斯朋友的一身装束：金色绣花的锦袍，烫着滚花儿的绸裤。胖太太几乎要奢侈的疑心：难不成，这位是从皇宫里出来的吧？
　　心里盘算着这回怎么着也要叫人家拉一把，可是一想到丈夫的窝囊无能，就又有些不放心，而且越想越着急，再想一会就已经觉得半刻都不能耽误了。于是赶紧用起贤惠型的嗓子：“老哥俩等会儿再聊，他爹先过来帮我把火点了吧。”她知道这个借口未免显得不够贤惠，配不上刚才精心设计的语气。可是一比起马上要分飞的金币，贤惠什么的也就顾不上了。
　　萨斯前脚刚伸进外屋，立刻就让太太拉到一边，被声色俱厉的嘱咐：“一定给我记着张嘴要钱！我跟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你可不能白白把这次的机会放了去。”萨斯的脸苦了一下，可是苦着点了点头：“我知道，太太，我，我也这么想着。”胖太太没想到一向木讷的丈夫竟然也能这么痛快的答应，高兴得几乎想赏他一个吻。然而又想到了什么，突然像小姑娘似的羞红了脸，翘臀扭腰转过身半娇半嗔道：“把围裙帮我系上，人家够不着嘛。”
　　贵客打着饱嗝笑吟吟的走了。胖太太使劲的抱住丈夫的肩膀，急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多少？给了多少？”萨斯还是苦着那张脸，吭哧着憋了半天：“人家……人家没带钱。”没等太太的巴掌落下，赶紧补充了一句：“可是，我保证咱这回有办法了！”　　胖太太坐在地上拍腿大哭：“我这辈子啊，我这辈子可叫一个苦啊……”
　　人人都说，萨斯打造了一把神剑！
　　人人都说，萨斯花了十几年的工夫，不言不语，专是为这把神剑下功夫！
　　人人都说，萨斯这把神剑其实只是个试验品，他正在偷偷收购材料，准备打一把更好的！　　萨斯的小屋里里外外挤满了人，坐在屋里的有掌握了好几百年祖传经验的炼剑老师傅，有城里最富有的兵器商人，更有管理这座城市的骑士卫队队长。剩下那些不太有名的，只等密密麻麻的挤在院子里，踮脚伸脖拼命的看。
　　外屋中央升起了炉火，萨斯夹着把黑不溜秋的铁剑慢悠悠的烤着，时而用小锤敲打几下，一边自言自语般的念叨：“好剑哪，最看平时的保养。”
　　一屋人聚精会神的看，屏息凝神的听。
　　萨斯把铁剑往凉水中一放，嗞嗞热气中用眼角向众人漫不经心的一扫：“好了。谁试试？”　　安静了半天，才看见骑士队长把腰间的雷神之剑摘下，恭恭敬敬的递在萨斯面前：“您试试我这个，昨天新得回来的战利品。”
　　萨斯看也不看，只问了一句：“不心疼？”
　　“不”字刚出口，铁剑已经在眼前一晃——雷神之剑连剑带鞘分为两半。
　　众人连“啊”字都忘了出口。萨斯抬头看队长：“凭这个，我还够格吧？”
　　队长呆了半天，苦笑了一下：“恐怕，我这里是留不住您了。”
　　萨斯提了三个条件：一，眼前这把剑我要自己留着，因为老父亲有遗嘱，炼成的第一把剑要埋到地里让老人家有个安心。二，炼剑得要好铁，我专要凤凰山的玄铁，上上等的铁里三十斤只能炼出一钱我可以用的。三，炼剑不是一辈子两辈子的事，光这把试用的就耗了我们家三代的心血。你们不仅要供我，还要供我儿子，孙子，一代代的炼下去。
　　国王点着头一一答应了。宝剑入土并不可惜，这把剑说到头不算稀奇，宫里珍藏的那几把天雷剑也能这样削铁如泥。可是那天雷宝剑从来都是从怪物身上得来，还没听说人有平空炼出来的剑也能那么锋利。他看中的不是那把黑剑，而是萨斯身上炼剑的技艺。没想到，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国家里竟有这样祖孙三代不惜贫苦一心炼剑的，他佩服，他庆幸，他更加不惜血本。他知道，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兴亡的百年大计。
　　过了几天，老朋友来到萨斯富丽堂皇的新家。当着胖太太的面，萨斯熔掉了宝剑的铁皮，转眼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天雷剑握在他手里。老朋友接过来细心包好：“成，我再原封不动的悄悄放回宫里去，这事就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