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婴儿》

  对于任何艺术作品来说,“创新”是最重要的要求。我现在出门举个DV不仅能拍《工厂大门》,我还能拍《学校大门》、《厕所大门》、《大门系列精彩合集》,显然这样的片子拿出去绝不可能有人搭理我。假如看到别人成功自己满不以为然的心说你这样的我也能拍,那永远也拍不出好东西。《小武》成功了,于是马上就有一大帮人学会弄一帮妓女小偷放在不动的镜头里站着坐着摆造型,再把其余的时间填满空镜头,片子最后来一业余演员空洞大眼睛的特写(据说那眼睛里其实充满了“迷茫”、“困惑”、“希望”、“疑问”等等诸如此类不着调的字眼),然后就欢天喜地的拿到外国等着得奖去了。
  《安阳婴儿》除了不幸的继承了以上传统外,好歹是有个连贯点儿的剧情了。
  故事大概是这样的:一个妓女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给一个下岗工人,妓女得罪了黑老大,和下岗工人住一块了。黑老大得绝症了,怀疑孩子是自己的。黑老大想要孩子,下岗工人把黑老大失手杀了。妓女被警察抓了,孩子丢了。——不要以为我缩减了多少剧情,实际上在大约一小时二十分钟的时间里,片子讲了就这么多。
  假如我要把上面这几个字投稿给文学杂志并且写了几千字的后记说我这篇作品是在如何如何的关心低层社会的疾苦,如何如何的记录了一个“当代中国城市低层平民的生活”,人家肯定会把我打出来。那么,把上面几行字原封不动的变成影像,它就变成如那些影评们所说的够低层,够关怀了吗?
  实际上,整个片子充满了不合理的情节,其中更有一部分实数荒唐。把这些毫不符合现实的情节堆砌到一起,再号称关怀底层那只能是一个笑话。用另一篇影评的话来说:“影片最大的失败就是用一种疑似纪录片的手段来演绎这样一个明显胡编乱造的故事”
  故事简单得几乎无话可说,惟一有希望发挥的就是片子的细节。片子的确放进去了不少细节,但是它们实在是太缺乏新意了。创作者当然可以洋洋洒洒的道出其中有多少良苦用心,但就我个人而言,看不出其中有多少新鲜东西来。《南方周末》上的文章拼命赞扬片子里的空镜头多么多么有寓意,其中一部分我同意,但是拿整个片子的艺术价值和观众的时间来比较,我还是建议大家快进着看。对于这样的片子,“叙事简约”的评价(《Telerama》语)我实在不能认同,故事很“简约”,但讲起故事来,一点都不简练。
  当然电影和文字不一样,电影有自己的语言,干巴巴的文字用电影语言重新演绎,很可能会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效果。现在,有大量的独立电影如《安阳婴儿》般喜欢把摄像机往架子上那么一杵就不动了,然后弄一帮群众演员在镜头里面爱干嘛干嘛。我的电影知识少,分析不出什么具体的优缺点。我只知道小津和候孝贤爱这么干,想偷懒又爱装逼的电影青年也爱这么干。而且后者这么干的时候,一准言必称“自然状态”啊“捕捉真实”啊“生活批判”啊“存在主义”啊,却绝口不提他们只有一台摄像机、搭不起摄影棚、请不起摄影师和专业演员、剧本写不够一个多小时等等显而易见的现实。
  《安阳婴儿》发展到最后,黑老大找妓女谈判。当我看到下岗工人从车摊上站起来的时候,我就在想,我靠,不会这么俗,又要一怒红颜吧。结果接下来就真的这么一往无前的俗套了:主角要低层,低层就得受人欺负,受人欺负就得逆来顺受,逆来顺受就得有女人安慰,有女人安慰之后就接着被欺负,然后就是奋起反抗,然后就是悲剧结局——我说大哥们啊,部部片子这么拍,你们烦不烦啊?
  反抗那场戏是这么演的:黑老大和妓女谈判——黑老大不是在威胁,而是在道歉和恳求。下岗工人站在旁边。黑老大用对普通朋友的口气说你先下去我和她说个事,下岗工人不走。黑老大把下岗工人推出画外,下岗工又回来。黑老大再次把他推出画外,一阵摔打的声音(很明显是拿东西往地下摔,而不是打架)然后下一个探监的场景就告诉我们下岗工人失手杀黑老大了。在现实生活中(这片子不是号称反应现实吗?)这样的情节发展完全属于无厘头,在无数的可能中,发生这种结果的概率微乎其微。对于这个缺乏说服力的情节,我们看看导演是怎么说的(下文的“大岗”就是那个下岗工人):
  “其实大岗的悲剧仔细推敲起来也不能说是社会造成的悲剧,我觉得应该说是宿命,因为最后是他失手打死了人……这个悲剧我觉得应该是个命运的悲剧,不是一个社会的悲剧,我觉得我无意去刻画一个社会的悲剧,它不是我的目的,我觉得命运的悲剧,人性的悲剧是我最终要去表达的。”——给主角安上一个毫无必要、纯属意外、和前后情节没什么逻辑联系的突变,然后再号称这是主角的“宿命”、“命运悲剧”,这不是一个技术问题,这已经是一个态度问题了。
最后,片子连海报都和《小武》很像,我说,至于么。


《安阳婴儿》曾获奖项:
戛纳国际电影节“导演双周”作品。
纽约新导演、新影片国际电影节作品。
美国第37届芝加哥国际电影节费比西国际影评人联盟奖。
法国贝尔福国际电影节最佳外语片奖。
美国圣巴巴拉国际电影节最佳外语片奖。
挪威特罗姆斯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比利时勒瓦尔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印度喀拉拉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法国昂诺内国际处女作电影节最佳影片奖。
法国亚眠国际电影节最佳亚洲电影奖。
阿根廷国际独立电影节天主教联盟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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