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仆竹
由于作者的年龄问题,现在的游戏文学普遍带着一股急功近利的味道。这股潮流在文章立意上表现为一味的求“深”,动不动就要讨论“人生”、“命运”、“生死”这样的大问题;在文章内容上表现为一味的求“大”,张口就跨越几千几万年、挥手就冒出多少多少块大陆、喘息间就是几千几万人灰飞烟灭;在文章技巧上表现为一味的求“怪”,拼命的模仿时髦的文学技巧,根本不了解种种文学流派存在的前因后果,却毫不脸红的用满纸的胡言乱语来暴露自己对现代文学的浅薄理解。一个长在和平年月的十几二十岁的青年,一生也就经历点爱情友情上的分分合合、学校和家长的无情压力、在残酷社会上的颠沛流离、最不幸的人也许还会与亲人永久分离,自身染上些可怕的疾病。凭着这些毫不起眼的经历和十来本的课外读物,还非要谈论些千百年来困绕了无数哲人学者们的大问题,这就完全属于自取其辱。更不用说那些不幸还运用了“最先锋的文学技巧”,通过“史诗般的奇幻世界”来表现这些大问题的作品了,它们实在是游戏文学中不可多得的精品,值得单拿出来放在作者家门口儿连续展览个十天半个月的。
在我看来,这篇《比死亡更永恒之永恒之树的战争诗篇》(好长好怪的名字)在立意上同样犯了过分拔高的毛病。小说试图探讨的问题是“生与死”。这个问题庞大到,要想在这方面有点超乎常人的见解,仅仅把《西方哲学史》上的书目学得滚瓜烂熟都远远不够。历史上几乎每一个做出点成绩的思想家都在生死问题上发表过自己的见解,如果不在探讨的方式(比如《异域镇魂曲》)或者外表包装上(比如余华《活着》)另辟蹊径,想要把这个题目写好完全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就我个人的理解,《战争诗篇》的立意落在了“生生不息、历久长新,这就是生命的魅力”这句话上。这是一个非常浅显,而又再普通不过的观点,基本上任何一个没经过哲学训练的人都能从朴素的生活经验中得出这个结论。而小说诠释这个观点的方法也平平无奇。《战争诗篇》设计了永恒之树和死灵巫师这两个对生死抱有不同的观念的角色,最后用死灵巫师在辩论中的失败和永恒之树的大彻大悟来点名文章主题。这种表达方法显然和文革中遗留下来的八股文同出一辙:设立正反对立的两派(好人与坏人;无私者与自私者;积极分子与落后分子),在正反两派经过一系列交锋之后,通过反派的失败和懊悔向读者灌输正派的立场。甚至比起那些八股文章来,《战争诗篇》的技巧还要更差一些:文章的关键部分几乎全部通过对话和主角的独白向读者干巴巴的说教。并且说教本身还有很可疑的漏洞:一个“安略南省的首席炼金术师”难道会因为一个连我这个魔兽外行都略知一二的常识震撼得失去了判断力?
本文的另一个特点是作者在文章开头直接声明自己引用了文学名著和游戏若干。显然这些作品都是作者的最爱,但是把这几个水平不一的东西放在一起让人觉得很是古怪。如果这仅仅是作者的个人趣味那还说得过去,但假如作者把它们当作提升作品水准的助推器,那就有点可怕了——文章开头列举的几个东西水平不一、立意相差万里,其中有个还低俗的要命。
顺便一提,想要鉴别一个文学青年的层次,只要看一下他自己开的书目就行。最最不入流的土包子疯狂崇拜《平凡的世界》和《红楼梦》,撑死了再听说过房龙和卡夫卡;一般的文学青年则推崇王小波,村上春树和马尔克斯,瞧不起郭敬明和安妮宝贝——虽然老马和小郭都喜欢用一样的开头儿;稍微好点的开始喜欢国外的郭敬明:比如杜拉斯劳伦斯之流,没准还能加上米兰·昆德拉,大江健三郎和纳博科夫;再牛一点儿的大概是博尔赫斯贝克特;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也许是托斯妥耶夫和普鲁斯特吧,或者是乔伊斯纪德毛姆什么的。
需要说明的是,以上这几个层次并不说明作家本身的标准,《红楼梦》和《百年孤独》都是巨牛无比的小说,纪德毛姆则是那种看上去特猛读完了也就那么回事儿的那种。但很多的时候作家的水平和推崇者的水平完全没有关系,用上面这个标准来鉴别文学青年的土鳖程度有时真的奇准无比。
这个标准还有额外的修正:看过自己喜欢作者的全部作品而非成名作的,比如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普宁》甚至《为芬尼根的守灵》的,应该在原等级上再升一级;而没看懂,甚至都没读过原著就号称自己喜欢的,应该直接降到最底层——比如说我,上面举的书目十分一都没读到。在以我为首的这些人里面,最最差的会和上一层学校语文书上的课外推荐不谋而合(初中生看高中的,高中生看大学的);好一点的看报纸杂志的书评;再好一点的去背历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再再好一点的留意自己崇拜的文学前辈在饭桌上最常说的几个名字。总之,这些人选择作家从来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俯首遵从权威们的选择,记住那些名字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炫耀就是供自己在闲暇时洋洋自得。他们的格调低之又低,品位土之又土,其品行完全可以和挂爆头器在局域网里打CS的兄弟们有一拼。
最后再回到《战争诗篇》上来。总的来说,这是篇文字优美,但是立意欠缺的小说。在普遍缺乏专业训练的游戏文学界,作者文字上的功力不容小视。但是也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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