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统江山

作者：仆竹

　　有一个民间的小故事，说乾隆大寿的时候别人都送很多贵重的礼物，只有刘墉拎了一个大木桶，里面放了一堆生姜。乾隆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啊，刘墉回答万岁爷我这是让您一桶姜山（一统江山）啊。乾隆听了就很高兴。很多太平盛世的统治者，都像乾隆那样对扩张自己的领土感兴趣。国家疆域的扩大是对他统治成绩的进一步肯定。在中国历史上，乾隆时期的中国已经算是很稳定了，就这样乾隆还要有事没事的打了十场仗，把自己称作“十全老人”。只不过，中国的地理环境很特殊，北边是草原，西边是荒漠，南边是毒瘴，东边是大海，全都没有中原富庶，所以历来的帝王很少有想统一世界的欲望，觉得我天朝上国比外面哪都好，别人过来自动臣服就好了。没事也就是打打高丽吐蕃，然后一天到晚和北边的游牧民族，东边的海寇较劲而已。
　　然而历史上其他国家可没有咱们这么得天独厚了。很多人不但有统一世界的愿望，而且已经付诸行动。有一定进展的比如亚历山大、成吉思汗、拿破仑、希特勒，还有好多好多。现在很多以攻城掠地为目标的战略游戏，也把地图范围扩大到整个世界。和平共处那不过瘾，统一世界才是很多玩家最喜欢的目标。但是在现实的历史中，每一个试图统治世界的人全部都失败了。他们的失败到底处于偶然还是历史的必然，历史是不是可以像游戏里那样，可能出现一个统一世界的大帝国？

　　有些人觉得是历史上的很多事件都有偶然因素，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假想历史的创作和讨论。比如希特勒如果不在战争中犯下那些错误决定会怎么样？如果滑铁卢战役拿破仑更改一个关键的命令，历史又会怎样？历史没有假设，但是我相信不少时候历史进程的发展是由一些偶然的小事决定的，特别是权力集中在少数人手里的时候。那么，如果能人为控制这些偶然因素，能不能有人成功统一世界呢？
　　个人觉得，不能。即便是摒弃了偶然因素，在20世纪以前的地球上还有一个困扰统治者的问题，那就是通讯和交通。古代并没有电话电报这样的通讯系统，一个情报和命令的传达都要随着地理距离的延长而成倍地增加时间。而现在我们所有的战略游戏中，都没能反映出这一特性。不管游戏的背景如何古老，操作方式全部是全知全能的卫星遥感技术，足足领先当时的科学水平好几个世纪也不在乎。之所以这样恐怕是因为历史上真实的情报系统实在是太麻烦了。
　　我们现在习惯了看到襄阳城兵少，鼠标一点几十万人就支援过去的玩法，可是历史上的行军打仗是怎么样的呢？首先你坐在大帐里，面对的是一张极度走形的军事地图。这时候门口进来一个风尘仆仆的信使，信里说的三天前几千里地外发生了哪些哪些情况。你和参谋们在这张走形的地图上指指划划，下了一道命令，交给信使，这命令能不能顺利的交回部队还不说，到时候情况变得怎么样，命令还管用不管用，谁也说不上来。
　　这就是为什么古时候有句话叫“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根据迟钝了好几天的情报下达的命令，太耽误事啦！而即便是高级的军事将领，打仗的时候也应该尽自到前线，你只有亲眼看到当时的情况，才能及时的下达命令。随着帝国面积的增大，战争的决策也就越来越困难。
　　除了通讯，交通也是干扰统一世界的重要元素。很多远征他国的军队，就是出于军士思乡心切而受到影响。不信你自己拿双脚从东北走到云南试试，那是什么滋味。兵法中所谓“以逸待劳”，就是和这种情况有关。

　　战争如此，和平时期更是这样了。帝国疆土达到一定程度之后，一个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样维持中央的集权。比如现在的某个国家，一个偏远的小镇上有人试图脱离国家统治了，这时候只要有一个人打一个电话通风报信，一会就有飞机带来一帮军事人员把危害国家的人控制了。但是在通讯和交通不方便的古代呢？首先，通风报信的人必须找一个信使，千里迢迢地去报信，你还必须保证这个信使半路不会被截，能顺利到达。等报告了之后，由于决策方不具备及时和全面的情报，所以没准还会对这消息谨慎一番，是不是有人诬告，或者是个圈套。等决定出动武力镇压了，军队还得再来一回千里迢迢。在中国古代，除了宫廷斗争以及镇压农民起义以外，帝国的一个重要问题就是如何权衡边防军和外族的力量问题，要么是外族太厉害了把国家灭了，要么就是引起了地方武装的政变。当然，并不是每次的通风报信都需要通过中央，有时只要通知地方上忠实中央的势力就可以了。但不稳定的因素仍旧随着疆土面积的增加越发扩大。
　　而且距离造成的问题并不一定就是造反，可能是中央政策传达失效，甚至是地方上的阴奉阳违。这就是所谓的“山高皇帝远”。很多战略游戏有一个问题就是，随着疆土的扩大每回合要处理的事情越来越多。那些追求完美的玩家必须用大量的时间给每一个城市和单位下达命令，才能结束这个回合。如果实在受不了这么大的操作量，就得放弃对某些地方的经营，能委任的游戏就部分的让计算机委任。在现实里更是这样，一个大帝国怎么也不可能让领导人事必躬亲，疆土越大需要委任的比率就越多，这也影响了国家的稳定和效率。一个善良的中央统治者可能被手下自私的官员毁掉了江山。特别是当整个国家内部的政治出现问题的时候，土崩瓦解往往就是不可避免的了。实际上，历史上那些建立了庞大帝国，试图进一步统治世界的政治家，大部分时候都是帝国随着这些统治者的去世而衰落。一个专制国家很容易发出征服世界的命令，但是一个专制国家也很容易出现内部的不稳定。这样，一个帝国的稳定性就和它的疆土面积形成了反比。

　　接下来的问题自然是，在满足了通讯和交通问题的现代，能出现统治世界的人了吗？这首先涉及到一个问题，就是要想在短期内成为全世界的统治者，在现在已知的世界格局下，必须依靠武力。如果以武力为前提的话，那么统一世界的愿望恐怕还是实现不了，原因之一，仍旧是通讯和交通的问题。为什么这么说呢，当通讯和交通发达以后，统治一个大帝国没有技术问题了，但是把全世界都纳入帝国的版图内的过程又出现了问题。在技术不发达的古代，一个民族只能知道自己身边一点点的事，邻近的民族是什么，怎么回事，也就这样了。当一个强大的民族开始武力征服世界的时候，只有打到哪了哪的人才有反应，多半是措手不及。而在通讯发达的时候，当一个国家开始扩张，很快就会受到其他人的注意。如果大家意识到这个不断扩张领土的国家将会是全世界共同的敌人的时候，自然就会联合在一起反对它。再加上发达的交通保证了联合的实际效果。而现在还不可能出现一个能够同时对抗全世界的国家或民族，所以在现代社会武力统一世界的可能也就不存在了，希特勒就是典型的例子。

　　那么随着时间的发展，是不是有世界被统一的可能呢。比如说，80年代以前西方电影和小说流行过想要统一世界的科幻怪人形象，直到现在的电影里偶尔还会出现。这种形象表现了人类对飞速发展的科学技术的恐惧。人们担心科学的力量会超过理性的控制，除了幻想出很多统治人类的机器人外，就是幻想有坏人利用科学技术来统治世界。现在看来在当时科学的力量是被夸张了，现在我们很难想象某个科学家会拥有可以控制全世界的先进技术，而整个世界还都对此束手无策。要知道，当代的科学研究需要大量的资金和人力，这是个人难以满足的，要让自己的科技领先世界最起码也是一个实力雄厚的神秘集团。但问题是，拥有这技术了直接去市场上创造财富启不是更好，又何必冒着被别人推翻的风险去当全民公敌。除非他发明的是永久性的全民洗脑术，否则即便成功了总免不了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但真的这样的话，那统治世界又未免太无聊了。
　　当然还会有别的可能。在阿西莫夫的《基地》或者田中芳树的《银河英雄传说》这类以未来人来宇宙大战的为背景的小说中，人类的国籍和阵营划分早已没有了当代政局的痕迹。当然，这些都属于借文言志的软科幻，作者这么设定更多的是为了讲自己的故事。不过国家的划分本来就很依赖自己的地理位置。由于地理位置造成的通婚、地域文化是保证一个国家内部团结，和外界社会保持距离的原因之一。假如人类的生活空间已经远远地超过了地球的范围，以星球为单位的扩张，那么地理上的元素自然就会打破。这也是通讯和交通技术发展的结果呢。所以，古代欧洲各国能互相打得不可开交，现在却为了共同利益结成了同盟。当然，有人类的地方难免就有争斗。也许随着人类的发展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解决纷争的方法，比如香港电影《AV》里那个“纷争解决机”。也许人类仍旧保持着贪婪自私的内斗本性，那就是席德梅尔的《半人马阿尔法星》，在太空中仍旧有在太空中的争斗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国家结构恐怕会被打乱，如果那个时候再有帝王，一桶姜山可是打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