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航海时代

(《文明》同人)
作者:仆竹

  当印度军队第一次来到伦敦城下的时候,指挥官拉克扎比足足有三个小时和自己侦察兵失去了联系。终于他的警卫队在一片荒郊野岭中发现了若有所思的侦察兵。拉克扎比拨开人群,怒气冲冲的问他挥舞拳头:“告诉我,我要的伦敦到底在哪?”后者平静地对他说:
  “就在您的脚下,长官。”
  从这场战争一开始拉克扎比就满肚子怨气。他同期毕业的同学们要不在孟买国会担任要职,要么正在非洲用大炮轰炸俄罗斯的哥萨克骑兵。而他则搭上了战略舰,离开了德里舒适的房子,从欧洲千里迢迢的绕过好望角,来到这么一个尿不生蛋的地方征服东方的野蛮人。
  那个时候《德里时报》典型的东方人形象,是一个面容干枯的白种人,脸上煞白毫无血色,头上长着稀松的黄毛,每天躺在简陋的床上吸大烟,而且用的还是左手。[1]印度正值经济危机,股市下滑,失业率增加,新一届的政府把人民的目光引向了“充满财富和冒险”的东方。政府号召找不到工作的年轻人都去东方开垦新的土地。整个国家都对东方的富饶和愚昧产生了强烈的兴趣。随着对白种人的丑化快速升温,还在电影界引起了一阵僵尸热,刚毕业的中专生们一边搂着女朋友在轿车里看屏幕上的印度勇士用冲锋枪横扫肤色煞白的僵尸,一边许诺说等我们的远征队回来,一定给你带来美丽的东方首饰滴。
  拉克扎比的长官是一个充满了投机心理的军方新贵,征服东方的风头一起,他立刻积极的在国会中运动,得到了一整支舰队和东不列颠公司一百年经营权的许诺。跟随大印度舰队的,还有满载着一万五千名移民的运输船,印度国会已经等不及让前方先占领再派移民了。
  在漫长的旅途中,拉克扎比默想了可能面临的各种问题,从语言不通到水土不服,从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到当地人神出鬼没的游击战。拉克扎比翻烂了那本《东方见闻录》,并利用旅途的时间让手下进行了一次次的演习。在递交给长官的报告中拉克扎比写道:在选择好合适的登陆点以后,计划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建立临时基地,再用一个星期的时间摸清周围地理情况,争取在一个月内向内陆前进,与当地政府取得合作或者武力征服。
  然而就在登陆后的第三天,拉克扎比和他的部队已经站在了伦敦的土地上。侦察兵指着地上的一个窝棚对拉克扎比说:“据我检查,这里就是不列颠人宫殿”。然而拉克扎比认为那明明只是一堆灰蒙蒙的亚麻碎片。
  大不列颠如此落后,可以归结为两个原因,运气和政策。当大不列颠的移民们第一次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时候,他们不远以外的地方都是黑蒙蒙的一片,谁也不知道周围的世界是什么样,就在茫然间建立了第一座城市伦敦。不久以后他们就发现了自己处在一个多么糟糕的位置上:北边是不可攀越的喜马拉雅山脉,南边又离海岸线太远,四处是不能生产庄稼的丘陵,又没有别的资源可以利用。如果只是环境差一点还好说,可不列颠女王又犯下了一个策略上的错误,她把国家发展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了经济上。
  对于一个缺少资源,并想为今后的发展打好根基的国家来说,重点发展经济是没错的。但问题是,只有两三个部落勇士驻守的大不列颠国没过几年就发现,不是资源的欠缺,而是游荡者的野蛮人才是国家最大的威胁。一开始野蛮人只是在国土上到处走走,破坏一下他们的田地,或者俘虏一两个工人。大不列颠的决策者们还想着先忍气吞声多搞搞科研经济,等技术上来了再收拾那些野蛮人,厚积薄发也有这么一说不是。结果还没等发呢,野蛮人自己发展壮大,有了自己的城市,开始进攻大不列颠国的城池了。野蛮人和外族入侵不同,第一不能用外交手段委曲求全,第二不像外族人打下城市来就占领了,你还有机会夺回去,野蛮人占了就立刻给毁了,让你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当大不列颠国意识到还没折腾成日不落,先有被部落日了的危险的时候已经晚了。文化艺术在野蛮人面前半点作用也没有,伦敦把全部的资源用来培养部落勇士,刚刚训练好的战士还没有发挥什么战斗力就和蜂拥而来的野蛮人拼个两败俱伤。站在伦敦街头,莎士比亚把眼前的如血残阳,壮士去兮统统入了十四行诗。不列颠的酋长们听了一会如痴如醉,一会抓紧了头发满地乱转:“野蛮人可要来了哇。”当拉克扎比的军队劈开荆棘,找到了只剩下残垣断壁的伦敦的时候,大不列颠的整个政府早已在好几年前迁入了密林深处,卧薪尝胆十年不晚去了。
  从石器时代到青铜时代,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从铁器时代到研究出大斧子,一个打小而就饱受野蛮人蹂躏的大不列颠国,人家弄把几斧子容易吗。在印度军队发现伦敦几天以后,几个头上扎满了羽毛,手中拿着亮闪闪铁斧的不列颠勇士出现在了伦敦城的周围。本以为会和野蛮人大干一场光复故国,遇到的却是一群穿着古怪衣服,黄皮肤,黑头发的怪人。他们不像野蛮人那样把伦敦毁了就走,而是在废墟上安营扎寨,竖起自己的旗子来了。
  还有比这更耻辱的吗?被野蛮人蹂躏是一回事,被别的民族践踏是另一回事。前者只是文明懵懂时期小小的磕碰罢了,后者那是赤裸裸的侵略!按照国际惯例来说,在印度人踏进大不列颠国土的那一天起,两个国家就自动进入了交战状态。大不列颠政府恼火的不是对方不宣而战,而是人家都宣战半年了自己才知道。
  在复国会战的动员会上,国家英雄丘吉尔发表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说:
  “大不列颠的兄弟们,战士们,摆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场极为痛苦的严峻的考验。我们要用我们全部能力,在树上、水塘里和草丛中进行战争,同一个在大不列颠历史上所从未有过的穷凶极恶的敌人进行战争。消灭那些黄皮肤黑眼睛的野蛮人,保卫我们的香蕉、菠萝和地面上的一切作物。大不列颠部落万岁!”
  演讲激动人心,部落弟兄们听得热火朝天,第二天就有几个小伙子把脸上涂得花花绿绿的,举着大斧子朝印度军队的营地玩儿命去了。剩下的人坐在政府首脑的窝棚里苦苦盼了一天,到了晚上只回来了一个人。那人一进村子就哇哇哇的大叫,丘吉尔以为印度人反攻了,回来的人却在大喊:“黄皮肤老爷给我们食物,吃、吃、好吃!”
  别的话没听清,“好吃”两个字村民们听得真真切切。呼啦一声全都跟着叛国者一道向印度军的方向找吃的去了。丘吉尔在后面气的大叫,把大不列颠从石器时代到铁器时代的光荣传统通通苦口婆心了一遍。奈何这几年光顾着研究铁斧,他们的文化水平离民族主义还远着呢,热爱祖国说得再好,对一群见吃忘义的部落蛮子却毫不管用。跟着个兔子都能追好几天,更何况印度皇家海军桔子味儿的压缩饼干那!
  部落的成员们全都没心没肺的跑了之后,丘吉尔气鼓鼓地在家蹲了好几天,直饿的头晕眼花才想起来已经好几天没吃饭了。一打帘儿莎士比亚端着盘酸奶沙拉进来,酸奶的香味直灌丘吉尔的鼻子。丘吉尔心里想是有饿死不食周粟这么一说,可这菜是菜可以不算是粟吧。正天人交战的时候莎士比亚又吟了一句:“饿死还是撑死,你丫说这还是问题么?”一下子豁然开朗,甩开腮帮子师夷长技以自强了。
  伟人和普通人的差别就在于,普通人吃饱了就睡觉玩老婆去了,伟人却在那转脑子。为什么那些黄种人白给我们这么多好吃好喝啊,这不对啊。第二天,通向印度营地的路上就多了一个满嘴酸奶味儿的人,向每一个路过的大不列颠人演讲:亲人们,不要相信那些黄皮肤的人,他们有一种罪恶的生意叫白奴贸易,他们是要把你们装在船里运走当奴隶呀。
  可是印度人并没有把不列颠人运回国去。不久,印度人就在伦敦附近建起了种植园,周围的部落年轻人们纷纷跑在这里打工,过上了穿印度服装“古尔达”,喝咖喱可乐的文明生活,俗称外企白领儿。少数忠实的白人仆从得到主人的特别允许,还可以得到让老婆戴鼻饰的权利。这在当地人中可是巨大的荣耀,少不了要拉着老婆在邻里间多炫耀几回。伦敦起了一座新城,按照德里的样式建起了印度建筑。到了下午印度贵妇人们领着自己的孩子在门廊下喝下午茶,一边观看白人在种植园里劳作,自有别一番风味。
  种植园优越的生活名声远扬,连周边日耳曼、法兰西那些先进一点的国家的年轻人们,也纷纷越境过来参加劳动,搞得大不列颠人反倒生出一点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自豪来,冲着风尘仆仆赶来的邻国人呵斥:回去回去,这原先是我们国家的地方,给黄老爷干活,你们也配。
  后来,一些攒了点钱的大不列颠人开始盼望能到印度留学。随着印度人在当地建立起学堂,掌握印地语成了当地人有学问的标志。时髦的年轻人还学会了坐在地上抓饭进食,那是最高规格的吃法。吃牛肉是乡下土包子才会干的事,试图伪装成高贵的人统统吃起了素食。
  当然,毕竟能够留学的只是少数,除了在种植园工作以外,其余的白人女性学会了在印度人家做家务。因为勤劳肯干,“英佣”成了最专业保姆的代名词。再后来随着移民潮,跑到印度各大城市的白种人们在贩毒抢劫打工之余,发明了饶舌音乐自娱自乐,那又是另一段佳话了。

[1] 印度以右手为贵,忌用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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