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仆竹
一
在物资不丰富的年代，人们购物的一般思路是“物美价廉”，表现之一就是功能越多的东西老百姓就觉得越值，那时候的双卡录音机总是花里胡哨的一堆小灯恨不得直接模拟出迪厅效果，铅笔盒最典型的样式就是一小排按钮，按一个弹出一个小盒子，按一个弹出一个小尺子，按一个弹出一个放大镜。大概就是出于这样的心理，当时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变形金刚就是六面兽了。一会儿是把枪，一会儿是野兽，一会儿是坦克，一会儿是飞机，买一个东西等于好几个玩具，太符合咱勤俭节约的传统了。记得那时候《变形金刚》的动画片前总有几个美国傻小孩儿在一破土堆上炫耀他能让六面兽变出几种形来：”I can do four!””I got three!”整的中国家长以为孩子会玩变形金刚就叫聪明了，怪不得这些孩子长大了全去玩网络游戏了呢。
很难说《魔兽世界》里德鲁伊的创意是不是来自于六面兽。眼瞅着资料片会变鸟了就真凑六个了。当然，我是说，是咱们眼瞅着，人家那边玩六面兽长大的小孩儿都已经在《燃烧远征》里展翅翱翔天地间了。这情形简直就跟十几年前咱们眼瞅着电视里的美国小孩玩变形金刚光着急劲儿没处使一模一样。敢情历史还真有重演的时候啊，而且结局也总这么相似，有本事的早就磨着爸爸妈妈买一个或者自己学么国外服务器了，没本事的才每天鬼哭狼嚎的我要我要你不给我我可真的要急了哦。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叫的越响越不咬人是吧，还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是吧。要不怎么说在中国钱好挣呢，今年游戏不收费，不收还收个几百万呢，这么好买卖谁不愿意做啊。也对，谁让他们对付的人都是玩变形金刚的智商呢。
二
不过咱们可以先别怀着恶意去揣测敌人，也许美帝国主义卖变形金刚并不是为了麻痹腐化我们的下一代，也许他们是想说，警告我们这些将来会一窝蜂涌到大洋彼岸、增加美帝社会不安定因素的潜在移民们，资本主义国家除了遍地黄金还有必须装扮出各种虚假面孔才能生存下去的残酷社会。那些小孩炫耀的并不是能把手中的玩具把玩出多少形态，而是暗示他们长大以后将会用多么娴熟的变脸技巧游刃于成人世界中，那个能变三种的当了医生，能变四种的当了律师，最后那个能变五种的肯定是为了宇宙和平支持出兵伊拉克的环保主义者。我这么说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要不六面兽本来是狂派的，怎么后来就跟了博派了呢。
其实咱们以前虽然没有变形金刚，这六面兽的功夫却未必没有美国小孩儿的强，咱们有万花筒啊，同一个窟窿看进去，一个方向一个样儿，这中华文化的高深莫测可比那傻老粗的工业产品奥妙多了。当然有些人连万花筒都不会玩，结果怎么样呢，老舍不是跳湖了吗？傅雷不是上吊了吗？吴晗不是自杀了吗？那谁谁谁不是被割喉了吗？简直就跟那广告里没播出来的那个最傻的傻小孩儿一样，举个变形金刚就知道老老实实说：”I can do only one!”长大了准是那个去巴士拉开吉普的，回来吊着一只胳膊跟五面兽握手。人家照完相转头上飞机了，您就病床上接着研究变形金刚吧。
三
当然，变形并不总是那么无奈和可怕。在生活中的各种大事小情上，变形都会时时跟着你。前两天我玩着一款单机RPG，我使用的英雄历尽千辛万苦（我自己当然是舒舒服服）完成了拯救整个村自己的任务，村子里有无数的任务NPC感谢我，我也选择谦虚友善的语气回应他们。就在我扮演的人物像做了好事的红领巾一样不好意思的对他们说这算不了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时候，我自己心里想的则是：娘滴，大爷是英雄，快把你们的经验和奖励都给我痛快的吐出来。类似的事情在单机游戏中有很多，比如你的主角正在对女友情真意切的表白的时候，没准你心里想的是，我选哪个选项，就又可以多收一个靓妞儿了。这种情况在网络游戏中就好得多，因为网络游戏里你扮演的就是你自己，是你自己的一举一动而不是游戏固定的对白塑造了你的形象。所以我们可以在网游中见到一个外表娟秀温雅的女精灵在公共频道里刷屏说某某某你*&^$#敢惹我，老子天天刷你屏刷到你下线你不服是不？这个人物既正常又合理，因为他扮演的是一个就喜欢在游戏里看精灵美女的大屁股还喜欢看谁不爽就把谁刷下线的糙老爷们儿。要不怎么说网络游戏里总有人倡导要有角色扮演的精神呢，因为在一个虚拟的世界观里要是任由玩家全都自己扮演自己，这个游戏环境会出问题的。闹得你在游览奇幻世界的时候总得不断地提醒自己，这个这个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这个这个是一个有钱没文化的蛮横中年人，这个这个是个花着家里钱在游戏里追求虚荣的逃课大学生，这和视频聊天室有什么区别啊。不就是一人给发了一个白色无面纹披肩长发精灵女的面罩么？
顺便说一下，我最近玩的那个单机RPG叫《翡翠帝国》，建议大家都去搞一个玩玩，前提是你喜欢这种舒舒服服看电影式的游戏而不是那种希望靠动脑子计算数据来获得快乐的玩家，而且最好能搞到PC版，因为有汉化，而且最好能用手柄玩。
四
在生活里扮演多面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哪怕是你愿意最真诚相待的人，有时候考虑到对方的心情和性格，也应该用点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技巧。就算是自己一个人，不同的时候也往往有不同的心情，一阵儿热火朝天的要干一番事业，一阵儿又悲怀伤秋谁人知道我心忧了。这是人类社交和心理的正常反应，只要前者别过份而流于虚伪，后者别失控忘了自己本来是什么德性就行。
说虚伪大家都能理解，而且单位里学校里你看不上的多半是这种人，反正你自己肯定是老实憨厚的实成人儿，偷奸耍滑的都是别人，吃亏上当的永远你就对了。但其实个人玩多面兽自己把自己玩进去的例子根本不比上面的少。比如前两天电视台调查火车提速了但是变更贵了你怎么想。有一人就特高兴的说，我支持啊，因为寸金难买寸光阴啊。说的多好啊，是不是，贼拉顺理成章。不过说这种话的人可以自己回想一下，平时是不是花了成千上万的小时跟别人贫嘴聊天，是不是花了成千上万的小时发呆愣神，是不是花了成千上万的小时窝在沙发里按电视遥控器，还他妈寸金寸光阴呢，瞧你理直气壮那德性你寸光阴你怎么不坐飞机啊。
之所以把这种人归为自欺欺人而不是虚伪，是因为这种想法往往出于真诚，自己还真觉得自己对。一两个小时的火车姑且如此，那些马路上着急枪道，堵车了就烦躁不已的人，是不是更可以反省一下了呢？这似乎是人的一种本能，堵那了哪怕就是几秒也要着急上火。坐长途车的时候只要开起来了就舒坦，停下来了就烦躁，却并不管整体的平均速度。除非你是上学上班差那么一点点就迟到了，否则在你冒着可能有更多危险而抢道的时候，不妨想想你抢到的这几秒种你都拿去干吗了。寸金寸光阴？不如去想想有很多人愿意花几千万个小时的机械操作去练个值几百块钱的号。以后暮然回首整个人生，想起自己的人生价值就等于一堆虚拟人物组成的小兵团，也不知道那时候还会不会理直气壮的跟老师家长说什么自由什么独立什么我的底盘我做主。你的人生当然是你做主了，但这神圣的权利不是用来给自己的懒惰、自私、逃避责任找理由的。瘫在电脑前按几个小时的鼠标，这看不出什么独立自由，反倒更像是被自己的欲望束缚住了。有的时候别人抽你是为了救你，就跟救某个追星女孩儿最好的药方就是大嘴巴子抽一样。当然，开价六千块钱门诊的某教授也爱说大爷我是来救你这样的句话，这动机就完全不一样了。少念俩小时书人家眼睁睁地说你这就是病，还没住院呢伸手就是六千块。我可不是以小心之心度专家之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中国人么，这又不是我说的。再说了，小人之心怎么了，还不定谁比谁小呢。张口就是祸国殃民吧，张口就是必须铲除吧，您以为您cosplay九斤老太那。
五
但是人家能挣钱啊，但是人家能上电视报纸你没上啊。九斤教授是实用主义者，你后面喊了半天你也是空想主义者。你义愤填膺的跟朋友激烈辩论，你在网上贴两篇雄辩的帖子——你这样能干吗啊，你能让人少挣一百啊还是少挣五十啊？这简直就是日本动漫的流毒，圣斗士和湘北队最爱这么干，打不过人家了爬那一回忆，小宇宙就嗷嗷的上来了。这跟主体思想有什么两样，以为精神力上去了就算吃的再少咱核武器都不怕。当年郭沫若给斯大林写的祝寿诗是怎么说的：“原子弹的威力在你面前只是儿戏，细菌战的威协在你面前只是梦呓。”就差直接说您是电，您是光，您唯一的弱点就是氪元素了是吧。好不容易我们现在学的不那么不着调了，结果日本人又都打包给我们贩卖回来了。这能忍么这个，别看表面上一派和气，美帝想把我们孩子的智商变成变形金刚，日帝骗我们的孩子光知道用精神武器，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啊同志们。好歹栽咱也不能栽外国人手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外国人有六面兽，咱们有傻游戏啊。等以后咱还能秋后算帐，整一帮优秀代表到美帝电视上宣传：I can 升80级！I have +10装备!一边说一边流哈喇子，羡慕死那帮美国傻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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