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之路

作者：仆竹

　　自由大概是中学生最想要追求的东西。最近几十年里的中学生，在物质生活上基本没有苦恼，人生中最大问题就是和管理他们的老师家长发生冲突。我就是在中学时代对自由主义心生向往。当令人恶心的教导主任以“为校争光”之名要求学生履行一条虚伪的道德守则，目的不是为了学生自己，而是让他的工作显得更有成绩的时候，我就在想，每个人最大限度的不干涉互相的自由，强权者不剥夺弱者自由的理念，是多么的美好啊。
　　在政治课上，关于自由我们还学过一个被反复强调了的概念，那就是“自由是相对的”。这么说是有道理，如果人人都有无限的自由，那这些自由之间必然发生冲突，结果还是要以一部分人牺牲自由为代价。但是当政治课本先大度的说人人都应该有自由，然后再摆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总有点被耍了的感觉，似乎什么道理都是你们说的，有了这句话的名义，剥夺自由也就成了顺理成章了。
　　那些厌恶管教憎恨学校的同学们你们先别急着在怒吼中发泄对自由的向往，这个问题我们可以换一个角度讲，那就是自由到底是从哪来的。想象一下有一个脱离了社会的原始人，他没有任何人的管束，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问题是没有了社会提供的各种服务，他纵然有想去哪就去哪的自由，但是却因为体力有限，享受不了我们能坐火车去北京的自由；纵然没人不许他玩，却因为没有设备享受不了玩电脑游戏的自由。原始人固然没有社会强加给他的束缚，却因为能力的限制和现代人相比失去了更大的自由。
　　《机器猫》有一集野比离家出走到深山野地，最后却受不了了想要回家。要选择当没人管束的原始人还是选择被逼迫上学的现代人，这是一个不用思考的问题。或者可以说，虽然从表面上看家长一天到晚在管孩子必须上学，必须听话，实际上他们和整个社会赐予年轻人的自由，要远大过他们束缚住的。

　　这里就有一个关于自由非常重要的概念，那就是“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这句话充满了说教意味，但反过来用就不一样了，那就是“责任越大，权力越大”。要提一句的是，权力在这里可以和自由划等号，自由就相当于拥有控制自己的权力。
　　我们可以在游戏世界里体会到这句话的意义。在网络游戏中，公会的管理者权力要比一般的玩家大。一个熟悉《魔兽世界》的玩家知道，要做公会官员并不只是发号施令，他要负责维护公会的正常运行，组织、带领公会成员攻克副本，获得装备，并在这过程中协调成员之间的矛盾，保证每一个对公会有用的成员都会留在公会中。只有这样公会才能够对成员保持吸引力，才能够保持公会的稳定运行。做长了《魔兽世界》公会官员的玩家常常会抱怨，每天要把大量的精力放在处理公会成员人际关系、组织副本战斗、计算安排装备分配等等事项上，劳累程度可以比拟上班。这就是拥有权力所必须付的责任。如果不负呢，这样的公会不能够保持成员公平高效的获得装备，必然会造成人员的流失，结果就是官员自己也享受不了管理别人的权力了。
　　在《传奇》这样不需要团队合作的游戏里，结果是一样的。在这类网络游戏中，要想拥有控制一个公会的权力，必须能带领公会在游戏里打赢城战国战，或者在和其他玩家的PK中所向披靡。这样就要求公会官员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能够在成员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甚至在不少游戏里，公会官员必须能够拿出大笔的现金为手下购买高级装备，才能够巩固公会的凝聚力。
　　一个游戏公会的组成不一定需要利益的交换，也许是因为友情或者其他元素而凝聚在一起。但这无关权力。想要在网络游戏里拥有权力，就必须能够负担起相应的责任。权力和责任这两者是息息相关的。

　　喜欢游戏的男孩子们总抱怨为什么自己找不到女朋友，没有享受爱情的权力。正确的思路是，他们应该反省自己有没有尽到营造爱情的责任。在拥有了一个人的感情以后，你也就应该负起对这份感情的责任。这并不是说爱情只是一锤子买卖，再也不能更改，而是一个享受着感情幸福的人应该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会对感情产生影响。在得到了别人的感情后感到心安理得，没有为这感情付出更多的关心，依旧过着整日沉浸在游戏世界中的封闭生活，这样对待感情的方式怎么能不等着分手呢。
　　进入了游戏以后，玩家就能享受到控制游戏角色的权力，这看上去是自由的，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但如果你不按照游戏的规则去完成各种任务，消灭怪物的话，那么角色可以活动的范围是非常有限的，玩家控制角色的自由只能被限制在很小的范围内。随着玩家对角色尽到的责任越大，他从角色那里得到的权力也就越大。这样才能够在游戏里享受更大的自由，不断的用自由诱惑玩家履行游戏规定的责任，这是游戏的基本原理之一。
　　GM比游戏里任何一个玩家的权力都大，好像能为所欲为一样。但是官方游戏中GM的权力比谁都小，不仅不能像玩家一样正常游戏，在游戏里的一举一动都有严格的规定，这是因为除了享受管理玩家的自由，他们还享受了获得工资收入的权力，因此责任尽的额外多。有些人盼望着能够成为某个游戏或者论坛的管理员，好像这样就能凭空享受管人的权力一样。但其实如果不尽到相应的责任，就不会有那么多网民供你来管理。除非这个论坛还有其他的工作人员辛勤的工作，吸引用户，来弥补你随意使用权力带来的损失。本质上就是你在榨取其他工作人员的劳动。无论是受到那些工作人员的压力甚至被排挤出去，还是在其他地方对他们补偿，反正所享受的这些权力都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没有一个天然的管人职位等着你去享受。

　　为什么爸爸妈妈拥有管理孩子的权力，那是因为他们履行了抚养孩子的责任。爸爸妈妈将自己劳动的收入用在了孩子身上，这就是他们可以命令孩子不许游戏只许念书，而不能让孩子反过来的原因。有人觉得父母管理孩子的权力是来源于血缘关系，或者是法律规定，这是不对的。法律明确规定了父母应该对孩子尽的责任，尽不到责任的父母会受到社会的干涉，甚至剥夺管理孩子的权力。
　　想要权力，首先要尽责任，尽的越多权力自然就越大。说的直白一点，就像装备决定了《魔兽世界》和《传奇》的公会凝聚力一样，是经济决定了个人权力的大小。一个要脱离父母管教的孩子必须解决的是经济问题，当孩子拥有能够自我生活的经济实力以后，父母对孩子的管教也就失去效力了。所以，中学生在和父母与学校之间的抗争中，表面上是自由和强权的抗争，本质上是经济的抗争。游戏界的名人笑三少能够中断学业从事游戏业，那是因为他已经获得了够自己使用的经济收入，从而能够决定自己的人生走向。要想摆脱父母和学校的管束，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想办法获得尽可能多的收入。但是对于大部分中学生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从网络游戏里挣钱那是技术含量最低的劳动，收入和劳作的比肯定不理想。工人的工资相当于劳动力的价格，是由雇佣者和工人的供需关系决定的。在中国，有大量的教育水平很低的劳动力，因而对教育水平要求越低的劳动，工作者的收入也就越低。网游代练和打钱就属于这种低等级工作。靠竞技游戏挣钱技术含量比较高，但这是一个需要刻苦锻炼的行业。一旦年龄变大，熟悉的游戏变成冷门，这一行也就没办法继续了。这是一个高风险的青春饭，一点也不好吃。一圈考虑下来，还是上学才是挣钱最稳妥最有效的路。父母把孩子送进学校也是为了他们多挣钱，和孩子们的目标其实是一致的。

　　玩游戏还需要辛辛苦苦的练级，挣钱更是需要不断刻苦的劳作，比高三复习不一定能轻松多少。换句话说，自由是和辛苦的劳作绑定在一起的。想要高级帐号随便PK别人，就需要花时间练级或者花钱买号。想要不被别人管的自由，就需要通过辛苦的劳作挣钱。这就是为什么小孩子想要挣钱独立，大人往往却羡慕孩子的无忧无虑。孩子看到了大人可以享受的权力，大人看到了孩子不用负的责任，都在羡慕，其实都差不多。
　　那天整天抱怨游戏这点不好那点不对的行为是徒劳的。我们没有能力改变游戏的内容，但是可以选择玩和不玩。我们没有能力让自己尽更少的责任而获得更多的权力，却有能力选择到底付出多少责任换来多少权力，这是我们能够掌握的自由。我们可以选择，花费人生中大部分时间、忍受强大的压力、逼迫自己做出虚情假意的代价，来换取有很多钱、能够享受各种物质生活、在别人面前风光的权力。我们也可以选择把其中的一部分时间和精力用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代价是减少了一部分支配物质的权力。这就如同在种类繁多的游戏中选择玩哪一款，玩多长时间一样，是要在努力练级之前更应该做的事。这是现在人最重要的一项权力，却是学校和大部分家长不会教授的事情，在他们心中只有一种交换方式，用美好的权力来诱惑着人们无限的去履行那些本可以放弃的责任。甚至于整个社会也没有其他的选项，他们在宣扬逃避一部分责任的行为是可耻的。这是社会过于功利，缺乏宽容的表现。就好像是一个只有练级的PK的网络游戏，追求等级和装备是游戏的唯一目的，哪怕像《魔兽世界》分一点点乐趣给那些不思进取的休闲玩家也不肯。